作者:净心
我未曾对阴空先生开口的过去3
「你当时没有去拜祭你的母亲吧,为什么到了现在又想去?」
「我想是我自己的心中认为那时的我没有资格去见母亲吧。」
「身为杀人犯的我只是想从母亲那边寻求救赎而已。」
「那你现在去见你母亲又是因为什么。」
「只是出于一个身为她女儿想在死之前去再见她一面的心情而已。」
「你应该知道在这之后我会对你做什么吧。」
「是的,等我去拜祭完母亲你想杀了我还是怎么样都随便你。」
她说的非常坦荡。
「我知道了。」
而后我与她约定了去拜祭的时间后我解除对她身体的控制。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但心思却完全没有放在这些人身上。
目标似乎已经完全接受我将要杀死她,可这时我的内心却对杀死她这件事产生了动摇。
我自始至终都在能力的安排下不断的杀人并将它们伪装成自杀,当然我也十分中意这份工作,我不断的在目标的身体中体会着各种各样的死亡时的那种感觉。
可当我接触这个目标之后,我发现现在的我与仍拥有能力时的她都在杀害目标中寻找着什么。
就像最初她为了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在杀害人时感到舒畅与痛快,而我则是为了体会目标死亡时的感觉。
「我与她或许太过相似……」
「……但好像又完全不同。」
离跟目标去见她母亲大概还有十几个小时,我就这样独自站在阳台上发呆。
原本的天空逐渐变色仿佛在暗示着我接下来将要走的路也将与这个天空相同。
回到房间我坐在椅子上面看着桌子上的箱子。
截止到目前,这个箱子里面放着我杀害过的目标的随身物品。
我看向那个箱子里面,里面有牛皮筋以及看起来生锈的刀子,曾经拥有这些物品的那些目标是不是也与这个目标相同有着某种我完全不知道的某种过去。
只不过在他们都已经死了的如今这些都已经是无法考证的事实了。
隔天,在约定的时间我操控起她的身体。
她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面等我。
「你来了。」
「那我们出发吧。」
我操控她的身体按照她说的地址出发。
老实说在用她身体去往某一处时我做的并不是很好,因为我与她相同除了必要时间以外我也是几乎足不出户的人。
「你怎么了吗?」她向我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许久不出门感到些许不适而已。」
「对不起,麻烦你带我去。」
「不,我只是履行与你的约定而已。」
「我这么说你别生气,其实我没想到你会履行与我的约定。」
「你本来以为我会在了解一切后就杀了你是吧。」
「是这样。」
「那你又为什么选择相信我?」
「其实老实说连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在与你交流后我发现你与我是同种人。」
「同种人?」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这种感觉,也就是这个感觉让我相信你。」
「你曾经因为自己的感觉被背叛过你还相信感觉吗?」
「其实老实说我已经不再相信感觉,只是我自始至终无法戒除『或许有例外』这种可能性。」
「是这样。」
「不过你这么跟我说话没关系吗?」
在她说后我操控她的身体朝周围看去,车上有不少目光聚焦在我身上,不过当四目相对后大家都尽可能的避开我的视线。
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其他的什么。
在他们看来我应该是个完全不在意他人自言自语的疯子吧。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说到底这是你的身体就算被人认为是个疯子那也是你而不是我。」
「当然没关系了,因为我再过不久就要被你杀了不是吗?」
「快要死的人为什么还要再去介意他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
「……是啊,说的也是。」
就在我们聊着这种绝望的话题时,我们已经到了她说的地方。
「我本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再回这个地方了。」
「人是会改变的。」
「说的也是,人是善变的。」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
我按照她说的从车站下车后走了一段路换乘另一辆车,坐了八个站点后我们终于到了要到的地方。
这里看上去就给人一种不想让人久留的氛围。
「你确定是这个地方吗?」
「是的,我们走吧。」
「母亲的墓地在往前走一段应该就可以看见了。」
就像她说的,我们大约在走了几分钟后就看见了一个一眼就让人明白这里是墓地的地方。
白净的石头将四周围成一个小有规模的圈子,母亲的墓碑就竖立在那。
「这里看起来很干净。」
「我想应该是我母亲的弟弟他们来过了吧。」
「因为今天是母亲发生意外死亡的那天。」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选在今天。」
「对不起,没告诉你。」
「这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我将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给她。
「谢谢。」
身体交还她后,她跪下身体在墓碑前面。
之后她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这样什么都不说真的好吗?」
「相隔几年之后的再次见面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跟你母亲说吧。」
「其实我没有很多话想对母亲说。」
「我之前有说过想来见母亲是因为出于子女想在死之前见她一面吧。但这不是最大的理由。」
「我对母亲怀抱的更多的是歉意。」
「我的母亲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孩童时代的我总是被母亲教导不论世界上其他人怎么样自己都不能忘记『为人的善良、温柔与宽待。』」
「你母亲教导你的这些可是造就了你的软弱,这些也许是让你被凌虐以及导致后面一系列事情发生的根本吧。」
「……其实。」
「……在那段被凌虐的时间里我从未对母亲透露出一字一句我被凌虐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认为我母亲说的人应该学会的东西没有任何的错误,只是不适用于这件事上面而已。」
「这一次来拜祭母亲也是想向她道歉,我未能将她教导我的事情贯彻下去。」
「在人死后抱怎么样的歉意也不可能改就算对它们怀变什么。」
「你说的没错,老实说我感觉我应该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感觉好受点才做这件事的。」
「你这么与我闲聊这些没有关系吗?」目标向我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杀了我吗?』」
「你已经达成了我的心愿就算你现在要杀了我也不会抵抗。」
「而且对你来说,这里是远离人烟的地方要动手也应该比较方便吧。」
「你是在诱导我动手杀了你吗?」
「我是在告诉你现在要杀我是个绝好的机会。」
「真让人感觉不舒服,明明是我掌控着你的生命但你现在却好像在命令我一样。」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你应该不会是在犹豫吧。」
「……我没有,我会杀了你的,不是伪装成自杀,而是由我亲自动手。」
「是这样,那可真是让人感觉安心。」
「希望你不要忘记了今天说的。」
「拜祭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是啊,那就麻烦你了。」
我再度操控起她的身体,回去的路上我们彼此都一言不发。
当她回家后我解除对她的控制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倒在床铺上的我看着纯白的天花板思考着今天我唯一解答不出来的一个问题。
「我真的应该这么轻易的杀了她吗?」
为了得到这个答案,隔天、在隔天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几乎与目标相处在一起。
可是越是相处之后我发现我越来越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本以为我会在这样与她度过的日常中动手,可我并没有。
也许就是在这样的日常中目标觉察了我的真实想法与犹豫。
「你今天也不杀了我吗?」
「我现在还不想。」
「是这样。」
「我记得你以前有问过我,为什么能力会被回收吧。」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时我没跟你说是怎么回事吧。」
「也就是说,你现在想说了是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想,你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
「你知道杀人者最不应该犯的错误是什么吗?」
「不是杀人方法上的失误或者其他,而是同情被杀对象的心。」
「杀人方法或者其他说到底只不过是辅佐杀人最终成功的道具而已,但在杀人这个过程之中,同情的心却与这些都截然不同。如果一旦同情了目标就意味着杀人失败。」
「而我被回收能力也正是因为这个。」
「……也就是说你同情了本该被你杀死的目标?」
「是的。」
「所以请你现在就杀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好。」
「如果你不想失去这份能力的话。」
「你明明是要被我杀的人却为了我着想吗?」
「你可不要误会了,这是我们曾经说好的。」
「如今你已经达成我的心愿,我也应该遵守诺言而且就算现在被你杀死我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
「如果是这样,那我更加不可能现在就杀了你。」
「对一个将要杀害你的人来说,没有比你这种一心求死的人更加可恶的了。」
「是啊,我是很可恶。」
「但是请你不要忘记了,你要杀我这件事。」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件事。」
「是吗,那就好。」
可是这之后的每一天,我也都只是重复着之前的状态。
在这之后的某一天,目标对我提出希望能陪伴她再去一个地方,但是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希望的不是由我操控她的身体而是我们彼此在外见一次面。
我答应了目标的提议,但是比起怀疑目标会不会在见面中动什么手脚我却在担心她是否能真正出门来到这个地方。
隔天,我与她约定见面的是一处似乎正在建造的靠近河边的公园,地上随处可见还有很多地方没有修善完。
我与她就约定在靠近海岸围栏的长椅边见面。
过了预定的时间,目标也仍然没有出现。
我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看着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的我感觉内心非常的平静。
明明我现在没见到她人,可我却认为目标她一定会来。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份相信她的心情从何而来。
离预定时间过了大约快一个小时,目标仍然没有出现。
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也一样,我也不知道我就这么在长椅上坐了多久。
「请问……是你吗?」
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从她的声音不难听出去她在警戒着我。
我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目标就站在那里。
「看来你到这里来花了不少的时间吧。」
听到我的声音,她的警戒仿佛顷刻间都消失。
「果然是你。」
「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没有建完的公园除了你我之外大概也没有人了吧。」
「说的也是,我本来以为你应该已经走了。」
「是啊,如果你再晚到一会我说不定真的准备离开了。」
「对不起……」
「说起来我好像到现在都还没有问过杀人犯小姐你的名字吧。」
「……」
「青空。」
「什么?」
「这是我的名字。」
「青空。」
「很美的名字。」
「我觉得这是一个跟你很相符的名字。」
「相符吗……」
「你自己不这么认为吗?」
「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这是一个与我很不相符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青空通常是指天空很美丽或者比喻很美丽的景象很符合天空给人的感觉时会用的字眼吧。」
「而我并不认为自身有哪一点与这个名字相符。」
「我倒不这么觉得。」
「你知道『青空』这个汉字的英语该怎么写吗?」
「应该是像这样吧。」
说完我举起手在眼前比划起来。
「是这样吧。」
「是的。」
「在英语中『青空』的意思就是Blue Sky这个单词还有着『没有价值』这层含义。」
「你这是在告诉我我是个没有价值的人吗?」
「不是,只是我觉得这样解释这个名字或许你会对你自己的名字产生些许的好感。」
「『没有价值』吗……」
「多亏你,或许现在我也能对这个名字产生一点好感了。」
她站起身离开长椅走到河岸围栏坐在上面看着我。
她的身形随着风不断摆动,我想稍有不留意她可能就会向后倒下掉落河水里面。
「青空小姐,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叫做夏草吗?」
「不知道。」
「我有问过我的母亲为什么给我取名为夏草。」
「我的母亲是这么告诉我的。」
「她说那是在她得知自己怀孕时的夏季,她与我父亲两个人外出公园散步时想到的名字。」
「根据我母亲的说法。那天的天气非常好,她看着天空觉得那景象非常美丽本意是想将我的名字取成与天空相关的,她希望我能像天空给人的感觉一样。」
「那为什么最后给你取名为夏草。」
「那天当她与父亲共同凝望天空时,父亲觉得母亲这个想法非常好,决定将我的名字取成有天空色彩般的名字。」
这么决定后的母亲低下头,当她看到身旁的草坪地时她改变了想法,她说自己在凝望着天空的美丽时却发现自己忽略了其它的美丽。
母亲她被地上事物的美丽给打动,而给我取了一个与天空截然相反的名字。
「我想母亲真正赋予我名字的意义是她不想我因为某些美丽的事物而忘记了其它的东西吧。」
「所以你才说我的名字很美吗。」
「不,我是真的这么认为哦,青空小姐。」
她用手指着天空向我问道。
「我是一个不适合取与天空相关名字的人,你才是真正合适这个名字的人。」
「……」
「青空小姐,你说我们现在是『杀人者』与『被杀对象』的关系吧。」
「是这样,没错。」
「青空小姐,你认为杀人者与被杀人者到底有哪里不同呢?」
「同样的几个单字排列在一起,不同的仅仅是一个字,立场却截然不同。」
「你曾经身为杀人者,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吧。」
「其实老实说我不太清楚,在开始杀人后我只是一味的在其中追求着我想要的快感。」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追求就好,去思考其意义有什么必要吗?」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必要,只是我感觉青空小姐可能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与你相同只是在这个能力的驱使下寻找着什么我想要的东西。」
「是这样啊。」
接着她抬起头看向天空说道「你说,如果一旦维持我们关系的这个能力消失,我们的关系应该也就随之结束了吧。」
「你想说什么?」
「……青空小姐,你到现在也还是不愿意杀了我吗?」
「我不是不杀你,我应该说过我会在适合的时候杀了你。」
「那我换个问题吧。青空小姐。」
「这个适当的时候究竟何时会来。」
「……如果你还想继续保有这种操控人的能力,现在就请将我杀死吧。」
「来吧。」
说着这句话的她,表情是我从未看过的坚定。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决像我表达着她的决心。
我站起身朝坐在河岸围栏上的她走去。
「来吧,杀了我吧。」
站到她面前的我举起双手。
见我走来,她闭上眼睛。
我看着我举起的双手,现在只要我轻轻一推,毫无疑问她就会在掉落河中,相信她也不会有任何抵抗就这么任由水将她吞没。
站在她面前的我,我的双手慢慢的靠近她的肩膀。
「现在只要我轻轻推一下那看起来弱小脆弱的身躯就可以了。」
「只要我轻轻的推一下。」
「只要推一下就可以。」
「推吧。」
「你只是如往常一样完成杀害目标的事情而已。」
「动手吧。」
「我……只要动手就够了。」
「我……」
「我……」
我想大概是我犹豫不安的感觉透过空气传给了她吧,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睁开眼睛看着我了。
「你果然还是会犹豫啊。青空小姐。」
「不过这样下去的话你是没有办法杀死我的吧。」
「没关系。」
「没关系的。」
「我一定可以杀死你的,我一定会。」
「青空小姐,你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听完她说的我抬头看向她。
就在我将眼睛看过去的瞬间,她整个人已经朝河里跳了下去。
我根本来不及多想,手就伸了出去抓过她。
「然而就是在我抓住她手的这个瞬间,我终于知道了我犹豫过后最终对是不是要杀了她这件事的答案。」
作为一个杀人者我也犯了她口中最愚蠢也是最不能被原谅的错误。
可我低估了自己的愚蠢,没想到我竟然在已经犯错的基础下再度犯错。
作为一个杀人者我想我毫无疑问是个失败者,可我并不为自己的这次愚蠢感到任何的后悔。
『目标』她只是想帮助我,想让我活下去,想让我顺利的完成作为<清扫人>的工作而已,想让我不为了救她而就此被打上需要被清扫对象的标签。
『目标』她催促我杀了她只是单纯的想拯救我而已,她的所作所为只是想拯救我而已。
「我怎么也想不到被杀的对象竟然会想来拯救我这个要杀死她的对象。」
在救下她后,我放走了她。
「如果你想杀了我请你随时来。」
这是那天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了一句「再见」后我转头离开。
<目标>她看出了我的犹豫,她知道我的答案。
但她没有说出,我想这大概就是她身为一个被杀者对我身为一个将要杀她的杀人者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温柔。
「—大概就是这样。」
我和她都很清楚,这一次的再见,会成为永远的分别。
这是发生在与阴空先生见面前的故事,也是我未曾向他提到过的过往。
「我决定不将这件事告诉他。」
「因为我不希望她与我或者那个目标一样,因为了解<目标>而导致最后的失败。」
「我希望他能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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